□暨南大学东南亚研究所林锡星
达成谅解仍需时日
5月30日，昂山素季发表批评政府的演说引发了缅甸全国民主联盟（简称“民盟”）与政府支持者之间的流血冲突。此后，缅甸政府关闭了民盟在仰光的总部及在全国各地的分部，逮捕了民盟的主要领导人，昂山素季也受到军政府“监护”，这是1988年她从英国回国后第三次被政府限制人身自由。而美国也因此对缅甸实施了更为严厉的制裁。缅甸的民主化运动再一次陷于停滞。
事实上，从2000年开始，缅甸政府与民盟就试图达成妥协，以双方都能够接受的方式推进民主化。奈温主动推动军政府与民盟的谈判；民盟也从斗争的经验中意识到必须放弃在缅甸一步实现民主化的想法，而在现实政治的基础上，以渐进方式实现民主，所以，在谈判中，民盟及昂山素季在一些重大问题上也作出了让步。
军政府原计划在2002年3月份结束谈判，组建过渡政府，待新宪法制定完毕后举行新一轮大选。也就是说，缅甸政府考虑在2005－2007年间完成向民选政府的过渡。如果双方能捐弃前嫌，严格履行协议，这一计划有望按部就班地实现。然而，5月流血冲突表明，现有的谅解仍然不足以支撑双方的互信。
8月末，缅甸新总理钦纽上将提出关于国民大会推动缅甸国家未来政治走向的新计划，使僵局出现了松动的迹象。在这个新计划中，钦纽阐明了缅甸民主“路线图”走向的具体步骤。但这并不能让民盟的支持者以及美国感到满意。缅甸反对派谴责该计划，仰光的外交官和观察家亦说钦纽的计划只是新瓶装旧酒。而美国更是一直未放松对缅甸军政府施加压力，在10月的东盟首脑会议期间，美国还对东盟国家对缅甸的态度表示不满。
11月8日，在美国的推动下，联合国人权特使保罗·塞尔吉奥·平赫罗专程前往缅甸探望昂山素季。平赫罗称，因5 月30日事件而逮捕的人士当中，还剩35人在牢狱中。另外，还有8名民盟的中央执行委员会成员在家里接受着拘禁。平赫罗表示，昂山素季没有受到严格的人身限制，但她表示，在被逮捕的所有人，以及她的8位同事全部获得自由以前，她自己不会接受当局给予的任何特权或是自由。
但无论如何，平赫罗得以探访昂山素季，至少使缅甸局势缓和了下来。缅甸政府、昂山素季与美国之间关系的张弛曾导致缅甸政局的几度反复，所有人都想知道，这一回是否能开启一个良性互动的进程，推动缅甸民主化的发展。
缅甸局势牵动东盟
缅甸确实已成为令东盟很伤脑筋的问题。缅甸民主化出现问题，是因反对党是西方支持的昂山素季。既然，西方已经为此颁了一个诺贝尔和平奖给她，那就非与军政府干到底不可。但是，缅甸军方却不妥协。于是，东盟介于西方压力与互不干涉集团内政中间，非常为难。
6月16日，东盟外长会议在金边举行的时候，在大会的同意下会议就缅甸局势与昂山素季问题进行了讨论，谨慎地表达了释放昂山素季的意思。10月，在印尼巴厘岛高峰会期间，东盟领导人再次对缅甸局势表示关注，并发表文告欢迎缅甸军政府“最近正面的发展”，声明国际制裁不会对缅甸民主改革有所帮助。但东盟内部各国的侧重点也有不同。
印尼总统梅加瓦蒂曾受过苏哈托政府压迫之苦，对昂山素季自然报以同情，所以会前便呼吁缅甸释放昂山素季，希望她能够恢复自由，但缅甸政府对此置若罔闻。马哈蒂尔则偏重于强调“国际社会不要利用制裁手段来逼使缅甸走向民主”。马哈蒂尔甚至表示，他并不后悔把军人统治的缅甸带入东盟，并呼吁国际社会对缅甸的民主改革要有耐心。
对于东盟各国首脑在高峰会议前后“要求释放昂山素季”的呼吁，缅甸领导人除了继续参加各种会议之外，基本态度是不予理睬。缅甸政府采取强硬态度的原因有二：
一是有恃无恐。对缅甸制裁的西方国家，尤其是美国，与缅甸的经济联系相对较弱。与缅甸经济关系最为密切的东盟以外的国家是中国、印度、日本，日本只在表面上装装样子，中国完全没有干预缅甸的意思，缅甸没有必要因经济制裁而恐慌。在东盟内部，与缅甸关系最密切的泰国与它的经贸关系也丝毫不受影响。
二是怕影响政权。假如昂山素季获释后，能如缅甸政府所开出条件出国当然可以；但如果她不肯出国，那么她始终是缅甸反对者的支持和象征，不论是否举行选举，昂山素季对现政府都是一个威胁。
但是，美欧主要国家当中，主张对缅甸采取强硬态度的论调抬头的情况下，从确保作为地区组织的东盟的国际信誉这一立场出发，东盟所有成员国都希望在区域内国家的主导下解决缅甸问题。正是在此背景下，东盟国家提出了“路线图”计划。
缅甸问题的“路线图”计划，由泰国在2003年7月24日提出。泰国把邻国缅甸民主化的问题视为“泰国的朝鲜半岛问题”。因为，如果对缅甸实施制裁，那么大批缅甸难民就会流入邻国，包括泰国。因此，泰国尤其希望“通过对话解决问题”。东盟国家也对“路线图”计划抱有很大期望。
缅甸现状：应对制裁、筹划“路线图”
在昂山素季被拘禁后，美国联合欧盟、加拿大、澳大利亚、日本等国对缅甸实施了更加严厉的制裁，波及缅甸众多产业。仅制衣业就已造成200多家工厂关闭，百万工人失业。美国禁止从缅甸进口任何商品，并于8月10日公布了一份涉及缅甸军政府高层官员及其家属170人及6家公司的名单；宣布冻结上述人员和公司在美国的全部资产，禁止美国国内任何法人或自然人与上述人员和公司发生金融和贸易业务；禁止缅军人集团高层官员及其家属赴美。因缅甸对外贸易中赚钱的生意多为军政府高官亲戚子女在做，美国的制裁除使普通百姓受害外，也影响了缅军政府高层的利益。
所以，缅甸政府目前的主要工作仍然是消除制裁对缅甸产生的不利影响。在经济方面，缅甸政府将目光集中于缅中、缅泰、缅印的边境贸易；为了鼓励大公司的积极性，缅甸一改过去边贸以美元结算的做法，规定扩大商业进出口往来可以以发生贸易对象国的货币为单位结算；并扩大商人进出口货物的自主权，只要商人将出口货物总值的10％购买政府指定的进口货物，另外 90％可自行决定进口货物，以应对美国实行经济制裁带来的影响。
在政治方面，就是响应“路线图”计划，缓解政治压力。东盟的路线图分三个阶段：（l）迅速释放昂山素季；（2）军政当局同全国民主联盟和少数民族代表进行对话，建立相互信任关系，促进“国民和解”；（3）通过东盟、美国、中国和欧盟等对缅甸表示关注的第三势力给予缅甸侧面支持，实现民主化，包括保证全国民主联盟的政治自由和制定新宪法。最终实现的时间计划为缅甸作为东盟主席国的 2006年。
2003年8月30日上午，缅甸总理钦纽在接见各部门负责人、军区司令、非政府的社会和经济团体协会代表时，就缅甸未来发展政策走向发表讲话，对缅甸民主化作出了具体安排。其主要内容包括：第一步，重新启动1996年临时中断的国民大会；第二步，召开国民大会，逐步开始各项工作进程，建立一个真实的、有充分秩序的民主制度；第三步，按照国民大会制定的基本原则起草新宪法草案；第四步，举行全民公投，通过宪法草案；第五步，举行大选组成议会；第六步，按照新宪法召开议会；第七步，由议会选举产生的国家领导人和议会组成的内阁及权力机构领导国家迈向现代化的、发达的新民主国家。这可以看作是对路线图计划重要环节的具体化。
然而，钦纽只不过是前台干实务的人物。国家军政大权仍掌握在丹瑞大将手上。丹瑞交出总理职位，却保留了国防部长、三军司令和全国最高决策机构“和平与发展委员会”主席等要职。钦纽之所以被推到前台来，很大程度上是因为他为人文质彬彬，素来给人以温和派的印象，对内外可起缓冲的作用。不过，未来的缅甸政治激流不可能容许他长期中庸骑墙。如果他执行的和解任务失败了，钦纽的政治生涯也许就此告终。钦纽上将如今在“和平与发展委员会”内已不再担任任何职务。从目前的情况看，他很可能步吴奈温的后尘，届时脱下军装，参加竞选。
中国明确反对国际制裁缅甸在缅甸问题上，国际上一直有人希望中国能在解决有关昂山素季的危机上发挥更大的作用。但是，中国认为，目前缅甸的国内形势是缅甸的内部事务，中国不同意外国对这个国家进行干涉、制裁或孤立。2003年8月，国务委员、前外长唐家璇在接见来访的缅甸高级官员的时候，明确反对国际社会因为缅甸军政府拘押民主人士昂山素季而制裁缅甸。
中国支持缅甸主要原因之一是外交战略上的考虑。两国一直维持着良好的政治和经济联系。中国保持与缅甸关系既包含长远的经济考虑，即使是从周边安全的角度来考虑问题，当然也希望与缅甸保持良好关系。当缅甸已经被西方国家制裁的时候，当缅甸没有其他选择只有中国的时候，中国当然不能抛弃它。
2003年10月6日，温家宝总理在印尼巴厘岛会见缅甸总理钦纽时，就阐述了中国政府重视发展与周边国家关系的政策和主张。温家宝表示，我们希望缅甸保持稳定，经济得到发展，促进民族和解进程。中国愿加强与缅甸的互利合作，加强边境管理和禁毒方面的合作，共同打击跨境犯罪，维护边境地区稳定。钦纽表示，缅中关系近年来得到较快发展，他保证缅甸将保持稳定，实现民主。
近来有关中缅边界地区的一系列军事调动引起了国际观察家的种种猜测。
早在2002年3月18日，美国就已正式把佤邦联合军定为“毒品恐怖主义”组织，泰国曾要求美国支持它越界打击贩毒集团。2003年9月，中国人民解放军进驻中缅边境，与原先的武警边防部队换防。随后不久，缅甸政府就把离泰国较近的彬文那（Pyinmana）定为缅甸的第三大城市（在仰光和曼德勒之后），并把中央军区迁移到彬文那。
境内外人士对中国边防军进驻中缅边境一线的反应是：中国在强化边境管理，加大打击边境走私贩毒活动的力度，对缅境内靠近中国边境一线的赌博活动将起到较大威慑作用。
缅甸各派武装势力则称，军事调动同近期美国政府加大对缅军政府的施压政策并派人员在缅甸国内以及缅北地区进行秘密调查活动有关。有分析家认为，在“先发制人”的战略指导下，美国有可能出兵缅甸，原因在于：一是美国政府认为，缅甸国内战乱不止，人权状况较差，影响世界和平与发展；二是缅各派武装势力较多，各控制区种植罂粟面积大，毒品走私活动十分猖獗，并利用泰国、印度等国的贩毒组织将毒品走私进入美国，危及美国的社会治安稳定；三是缅各派武装组织的恐怖活动不断滋生蔓延。美出兵缅甸既可以钳制缅甸政府；又能够对中国形成威慑。正因为如此，外界对今后的局势发展不感到乐观。
然而，缅甸的命运与进程，最终决定权在缅甸人民自己手中。当一个进程已经开启的时候，没有什么力量能够阻止历史前进的脚步。
南方周末 2003-11-20 15:20: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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