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80614

南方周末 李大同


    "上世纪五六十年代,中国干部阶层享有的所谓'特权',主要是信息特权。"李大同说,"那时高级干部的阅读物,是对社会屏蔽的。"

    他就生长在这样一个家庭里。而如今,他以打破信息屏蔽为职业。

    李大同,中国青年报《冰点》周刊的掌门人、报社的侃爷和大编(辑)、曾经的"黑帮"子弟和"北京盲流",在内蒙古草原上呆了11年,没有上过大学。他 1979年进入中国青年报社,10年间,从驻地方记者到编辑、部门主任,经历了一张报纸新闻生产的所有流程。1995年创办《冰点》特稿版。

    在最近出版的《冰点故事》里,李大同回顾了《冰点》创办10年来的历程:最初,它以讲平民故事见长。北京城最后几个背粪桶的工人;湖南十万大山里含辛茹苦 供养孩子上学的五叔五婶;生活在中国社会底层的美军飞虎队烈士遗孤……这些普通人在时代变迁中的曲折命运,为甫一诞生的栏目凝聚了来自社会各阶层的人气。 但平民故事并不是《冰点》的全部。大专辩论赛的是与非;语文教育的困惑;电影《拯救大兵瑞恩》引发的道德拷问―――创立之初只有四五名成员的新闻"小作 坊"直面当时社会上的热点问题。2000年前后,《冰点》对时代的反应更具指向性:从反思"普遍问题"过渡到直击新闻事件,《冰点》完成了"由软到硬"的 转型。

    尽管从诞生的第一年起,《冰点》就有把报道结集出版的传统,但《冰点故事》的面世,依然引起了相当的关注和争议。

    有人称赞这本书"基本用报纸语言写成,文字流畅、口语化、富有节奏,长文短文,都有一些前后的埋伏,目光扫过真是前后无阻"。有人称赞这本书所总结的新闻 观点是精粹到骨头渣里的真知灼见。但也有人批评作者自恋自大,新闻观点已落后于时代。

    带着这些问题,记者日前采访了李大同。

   

解密《冰点》的运作

    记者:你经常引用一句话"新闻只有一天的生命力",但《冰点》的文章又不断结集出版。

    李大同:因为《冰点》不是经典意义上的新闻版。《冰点》都是非新闻性特稿。如果我是新闻版主编我就不会这样做了,我就会去关注发生性事件。《冰点》从来没 有报道过发生性事件。"北京最后的粪桶"发生了什么?"五叔五婶"发生了什么?没有!《冰点》所有的特稿都不是新闻。

    记者:那它是什么呢?

    李大同:讲个小故事吧。我们有一个部门主任去开孩子的家长会。老师强调加强孩子的思想政治教育,要读这个,要读那个……突然有个学生家长站起来问老师,你 有没有让学生读《冰点》?那比任何思想教育教材都好,我每期都让孩子读―――这位家长就不认为《冰点》是新闻。确实,我们的定位是时效要求不强的"有价值 的信息",这些信息因人们关注而具有新闻性,但并非是发生性新闻事件。

    新闻特稿与一般的发生性新闻有很大区别,获普立策特稿奖的报道有几篇是发生性新闻?特稿当然也有告知的功能,但它的主要追求却不简单是告知。我们选择的人 物或事件,通常集中反映了当前社会的矛盾、困惑、痛苦和缺项,是一个当代中国的社会实景。特稿还有一种一般新闻不具备的刻画、表现功能,你看一条新闻会哭 吗?已有不少读者说看《冰点故事》时哭得"稀里哗啦",还有忍俊不禁笑起来的。要知道我在书里,只是非常概略地回顾我们曾经报道过的故事。特稿一定要具有 打动人心的力量。

    现在有一些评论,以为《冰点故事》反映的就是我的新闻观,其实,在这本书里,我用故事来传达的是我的特稿理念;而故事之外的文章才是我的新闻理念。可惜在 这本书里,我无法用故事来解说我的新闻理念。

    记者:可是,现在即便不是特稿的新闻,也不会满足于只记录而不做分析了。

    李大同:特稿的主要特征并不是分析,而是生动、传神的表现。《冰点》全是长达 8000字以上的特稿,8000字的特稿和4000字的特稿就有区别了,和1000字的区别就更大了,因为它要有足够丰富的细节和故事。这就超出一般新闻 的意义了。一般新闻的目的是什么?告知!但是《冰点》没有任何值得告知的。北京有几个背着粪桶的人,我需要告知你吗?十万大山里有两个上不起学的孩子,我 需要告知你吗?不需要。为什么大家还要看,因为你展示了一种命运、一种情怀,一种大家可以共同感动、共鸣的东西。

    最近我们刊发的《从小康跌入赤贫》,就是写一家人怎么看病,那个家庭本来是内蒙古一个县城里的小康家庭,想买私家轿车的。妻子生病之后,支付不起昂贵的医 药费,丈夫每天跪在北京街头乞讨,直至死去,人的最后一点尊严都给抹掉了。王小波说过,这个社会上沉默的是大多数,没人听他们说话,他们也说不了话。有一 个细节:采访对象走了多少家媒体想请人听他家的故事,没人理他,最后我们决定采访他,他给记者一个短信就发了60多个"谢"字过来。你想想这是什么心情。 这篇报道,当天Sohu网上的跟帖3700多条,列为榜首。大家都想知道这样的故事?不是!而是大家从中知道了自己面前是一个什么样的陷阱:万一我要得了 这个病又没有医疗保障……这样下去,太危险了,得不起病啊。

    记者:也就是说,你写这本书的时候,是专门针对特稿这种文体的?

    李大同:我这本书,主要是提供一种生活方式的记录,即一个新闻工作者,一个报纸的编辑,他可以怎样生活,而实际在怎样生活。我希望这本书像小说一样好看, 有各种各样的人物和故事出现,有冲突和命运的跌宕。我想在这本书里呈现出一个报纸编辑和当代中国之间的互动过程。你每天都在受到各种不同的信息的刺激,作 为一家有影响的大报的编辑,你对这些刺激如何做出反应,你根据什么选择来向社会发布信息,这些很少有人记录。我相信公众应该了解这个行业的运作,因为这个 行业与他们的生活息息相关。

    这本书不是一个特别深思熟虑的结果,就是跟着感觉走。我一度在哪些人是这本书的目标读者上感到踌躇,最感兴趣的可能是业内人士,而我确实想让行业外的人也 有兴趣读。打开那些发黄的剪报本,过去的故事一幕一幕出来。我知道有一部分内容是讲给学新闻的人看的,需要讲解的时候我就讲解一下。对《冰点》感兴趣的一 般读者,从了解一种行当的角度,这本书应该也是有吸引力的。

   

是记录历史,还是要影响今天?

    记者:你在书里说的一句话,我当时读到的时候,脑子里就打了个问号,你说新闻绝不是记录历史,而是要影响今天。

    李大同:这是一个常识,还需要讨论吗?

    记者:你觉得新闻在多大程度上能够影响现实?经常听到一些同行抱怨:我可以一件件揭露个别事件,但是我扳不倒背后的逻辑。

    李大同:那是另外一个问题。为什么我们新闻工作者经常会觉得沮丧呢?因为其他社会系统配套不够。在任何一个健全的社会系统里,舆论监督是整个社会监督的子 部分,这个子部分起到的作用是先行者,先告知社会有某件事情发生,如果这件事不正常,有可能违法、违规,然后社会其他监察系统就会蜂拥而上,这是健全社会 的特征。比如说水门事件,如果光有新闻界的报道,有个屁用?要等其他社会系统出来,国会出来了,司法部出来了,正式调查开始了,总统下台了。我报你一个梁 锦松事件,我说你买了一部什么车,买了以后就涨了几万港币,为什么?廉政公署立刻就上来了,你这车怎么买的?梁也只有辞职一条路。新闻就是为了让社会其他 监督系统启动。比如说这次某某医院收取病人500万,马上中央调查组就下去了。

    不能有时候没用,甚至很多时候没用,我们就什么也不干了,我们要完成职业规定我们必须完成的工作。我们不必考虑社会其他系统是否会联动,当我们面对后人的 时候,我们可以说我们干了我们该干的工作。

    记者:当你这么说的时候,你觉不觉得有些像西西弗斯?

    李大同:不。社会就是这样前进的。总得有一部分人坚持住。我不管它有没有用,我的职业使命是要告知,如果我没有做到告知,就是失职。况且其他社会系统也不 是百分之百都不动啊。孙志刚事件你报道它为什么?想留给历史吗?它动了没有?它动了。它废除了恶法。这不是在影响今天吗?

    只有想影响今天的记者才是好记者,一时影响不了没有关系,如果他能坚持记录,他仍然是好记者。相反,真正可怕的是犬儒主义、玩世不恭。我报了也没用,我报 它干吗?有危险、做无用功,我就不报了。这才是对这个职业真正的危害。中国社会是在前进中的社会,它不是一个完美无缺的社会。在任何其他社会里,新闻界也 都只有一个权利:告知社会发生了什么。

    另外,不能对影响今天做过分功利的理解,以为我一报,那个问题就迎刃而解。负责任的、公众关注的信息,有一种潜移默化、匡正人心的作用,有教育作用,有引 发深刻思考的作用,有增强公民意识的作用,等等。这些都是在影响今天。

    记录是中国新闻界退而求其次的追求,这个追求并不错,它坚持了职业底线。我们有很多报道也是这样。SARS,人已经死了,但是有多少人知道他们是怎么死 的,它为什么这么死掉,没人知道。这种信息,就需要记录下来供后人检索。

 

    软新闻是怎么硬起来的

    记者:你对《冰点》十年的描述是"从软到硬",这是你个人的新闻价值观发生了变化,还是你所面对的社会发生了变化?

    李大同:是公众对《冰点》的期望导致发生了这样的变化。一开始我们就是报一些故事,大家觉得好看,感动―――基本就是在这样一条轨道上走。但是,我们也不 能全是这个,我们要发挥一点舆论监督的作用,不多,因为舆论监督费的力气太大,还通常引发诉讼,我们就那么两三个记者,耗不起。但是,你搞一篇出来就不得 了,人们纷纷找上门来。

    "硬"报道就是新闻性报道。它完全是新闻事件的调查和展示,而且也有一些成功地改变了现实。

    现在,我们也是有分工的,我们的观察版要更加动态一点,特稿这部分我们还是要长期坚持思想上、文化上的"输氧",作为公民社会养成的组成部分。包括我们现 在系列发表的龙应台的文章,都是在做公民意识的培养。

    记者:你对"硬"的概括,一个是时效性强,一个是从温情脉脉的东西变成揭黑报道,这就是你的"硬"的指标?

    李大同:所谓"硬",是指直接干预社会现实的报道。我报道它的目的就是为了改变现实。比如我们的《控告查无实据》,第三天公安部的暗访员就进到我们报道的 这个家庭里面,最后,乱抓人罚款的派出所被整个解散,所有从老百姓那里搜刮来的几十万钱财如数归还。但是,也有一些让人无奈的,比如《被反复驳回的死刑判 决》,我们最后的努力就是救了被告一条命,但是仍然判无期。他们有充分的证据无罪。

    软报道的特征是表现,把一个事件表现得玲珑剔透,有深度,有社会现实的很强的针对性,大家爱看。但是硬报道就是干干脆脆的新闻调查,没有任何渲染,更没有 一些人批评的夹叙夹议。纯正的调查性报道是不允许议的,甚至刑侦术语都是原装的,因为这就是事实。

"艺术人生"

    记者:问一个很"艺术人生"的问题,按理说你们1950年代这一代人,很多东西都被固化了,你长年坚持的底气是什么?

    李大同:不能把一代人的特征概念化,人与人之间的差别是很大的。在任何时代,因阶层、教育、经历、职业的不同,一代人之间的差别大了,在越来越多元化的社 会就更是如此。

    我们这代人,总的说来是1950年代那种理想主义和英雄主义锻造的。这种锻造有虚妄的色彩,但一定会留下痕迹,譬如我们就很少感到恐惧,这大概是受《红 岩》的影响。(笑)

    记者:这特别有意思,你从一个信息特权的享用者变成了向别人传播信息的人。这可能也证明了信息本身的力量。

    李大同:是是。我们下乡的时候,没有中断学习,这非常重要。我们在草原游牧的时候,搬家要装两大牛车的书,都是古今中外的名著。

    记者:"我们"是谁?

    李大同:我们是一伙子"黑帮"子弟。10个人。当时作为北京盲流到草原上。

    记者:你们连插队的资格都没有?

    李大同:没有。自己拿着户口走。一呆就是10年,没有上过大学。但是也有好处,没受教条的锻造。1980年代翻译过来的新闻的理论和作品,全部研究过,没 有一本遗漏。我们的脑子里,装的是新闻共同体几百年来发展成熟的价值理念。有人说这些理念过时了,其实这些人都太年轻了。

    新闻的价值理念是不会很快过时的,它已经是非常成熟的一套价值系统。我们现在是往这个价值系统靠近。它会很快变化吗?10年就发生变化?不会的。我们之所 以跟世界上的同行有共同语言,依据的是我们的新闻共同体已经成熟的价值观念。(记者 石岩)

《冰点故事》 李大同著,广西师大出版社2005年11月,29.00元

    我们报道,我们记录。

    不是因为我们是一些好事之徒,

    仅仅因为,这是我们

    对公众、对国家、对历史、对未来,

    应该承担的一份责任。

   

    焦点,热点,冰点,究竟什么是新闻点?

    国事,家事,天下事,什么是重大题材?

    如何转换新闻视角?

    从哪里寻找新闻价值?

    新闻是"策划"出来的吗?

    什么是新闻运作的真正内涵?

    《冰点》的视角只是关注"普通人"?

    平民视角,为何报道"封疆大吏"?

    访谈、随笔、辩论,甚至转载为何成功?

    一本书、一株植物,如何成为新闻?

    历史事件也能进入新闻?

    《冰点》报道为何由"软"到"硬"?

    读者为什么要看《冰点》?

    《冰点》将会走向何方?……


李大同、卢跃刚


 

2006124日,团中央下达了《冰点》周刊停刊整顿的决定。如同李大同在125日发布的公开抗议书里叙述的那样,整个过程不仅毫无宪法和法律 的依据,甚至连管理程序的正当性也弃之不顾,充满了阴谋味道和精心算计。有朋友评论,"官僚们在技术上做到了极致,但是在价值层面上却滑稽可笑。"信哉斯 言!

不管当权者手段如何卑鄙,我们却要堂堂正正行事。26日,李大同将给中纪委的申告书正式交给报社党组书记王宏猷,王 满口答应按照程序一定将申告书送到,并给予回执。他之所以痛快应承,出于一个党员的常识党组织有义务逐级转交党员的申诉。

然而在拖延了7天后,在李大同的追问下,王书记213日终于转达了团中央的回复:在经多人研究了党的各项章程之后, 认为上级党组织没有义务一定要转交党员的申诉,所以决定不予将此申告向中纪委转交,退回本人自行处理。

多 人研究后的结果?真是一个天大的笑话!兹将有关条文照录如下:"党员对党组织关于他本人或其他人的处理,有权在党的会议上、或向上级组织直至中央提出声 明、申述、控告和辩护。党组织对党员的声明、申述、控告和辩护必须及时处理或转递,不得扣压,承办单位不得推诿。申诉和控告信不许转给被控告人处理。不许 对申诉人或控告人进行打击报复。"(引自《关于党内政治生活的若干准则》)

如此言之凿凿的明确规定,竟然由团中央多人研究后得出了完全相 反的结论!我们惊讶之余不免浩叹:地处首都的党的高级组织,竟寡廉鲜耻到这种地步,他们还有一点做人的道德底线吗?!

214日,我们通过其他可靠途径,直接向中纪委呈交申告书。有理由相 信,申告书应于216日送达。

可就在216日下午,在明明知道申告尚未被中央有关领导看到之前,本报党组 即向我们宣布了七条决定,核心内容是:

免去李大同《冰点》周刊主编的职务,免去卢跃刚《冰点》周刊副 主编的职务,二人都发配去报社的新闻研究所(1989年政治风波后,李大同曾被撤销职务,在此赋闲5年,这次是"二进宫")。

《冰点》周刊在提交整顿报告后,于31日复刊。

认真组织批驳袁伟时《现代化与历史教科书》一文的文章,在《冰 点》周刊复刊第一期刊登。

在违反党章规定、对前一个处分的申诉延迟扣压后,紧跟着再加重 处分,不提供任何理由。这还有一点公理可讲吗?

撤 销李大同职务的理由是什么呢?姑且算是《冰点》刊登了一篇"观点错误"的文章吧。然而只要是报人都一清二楚,一篇文章是否能够刊登,决定权不在版面主编手 里,而在总编辑手里,没有总编辑审阅后签字付印,任何文章都不可能刊出。此前《冰点》曾被总编辑多次换稿和撤销版面,正是报纸出版程序的体现。

具 体到《现代化与历史教科书》一文,刊出前李大同与分管副总编辑和总编辑做了充分讨论,最后决定在做必要删节后发表。最后一道删节工作是由总编辑亲自完成 的。换言之,李大同作为版面主编,仅对报纸出版的中间环节负责,不可能对最终是否刊发文章及如何刊发文章负责。写下这些办报的常识,不是要推卸任何李大同 应该承担的责任,而是要告诉作出这种昏聩处分决定的人,别以为官儿大就可以胡来(更别说毫无规章根据的"经济处罚"了)。

这篇文章是否有错,错在哪里,不能由个别位高权重的人说了算, 而要由高质量的讨论来辨析。逐步取得共同认识是正常的,参与讨论的各方继续抱持己见也很正常。不正常并且要坚决反对的,恰恰是"朕即真理"!蛮横下令《冰 点》停刊,同时也剥夺了反对者发表意见的权利。

没有说出口的真实原因是,李大同竟然还敢发出公开抗议,还敢接 受海外媒体采访说明事实真相州官可以放火,百姓不许点灯!他们脑子里从来就没有过一点"公民权利"的影子。

撤销卢跃刚职务的根据又是什么呢?卢跃刚与上述文章的发表毫无 瓜葛。在追问下,报社党组书记支支吾吾说出三条:

1.      在报社内部网上发表了悼念原中国青年报老记者刘宾雁的文章。

2.      接受了国外媒体的采访。

3.      与境内"民运人士"有联系。

真是滑天下之大稽!一个后辈,在报社著名前辈被迫客死他乡之 后,在内部网上悼念一下都有罪吗?这位老人80高龄,重病之下多次申请回国竟不被批准,这些官员还有一点人道 可言吗?以一篇悼念小文治卢跃刚之罪,可知天下尚有"冷血"二字?!

接 受国外媒体采访,不可以吗?中国宪法和法律有哪一条禁止?国家领导人和各级官员,接受国外媒体采访数不胜数,也应当问罪和撤销职务吗?诚然,我们更愿意接 受国内媒体的采访,但当局封锁一切媒体和网络,甚至连发布消息的个人博客都加以封杀,防民之口如防洪水猛兽,可笑亦复可怜,不就是一点真相吗?何至于恐惧 若此!

至于和"境内民运人士有联系",更是荒诞不经。报出来的两个人 名,一个卢跃刚从不认识,面都没见过;另一个则是他多年的朋友。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这是对卢跃刚2004年 《致中国共产主义青年团书记处常务书记赵勇的公开信》,以及之后《关于团中央对〈致中国共产主义青年团中央常务书记赵勇的公开信〉的政治结论致周强、赵勇 的抗辩信》(未发表)批评周强、赵勇,作公然的打击报复和丑陋的政治陷害。"秋后算账"是这些人的惯技,本不稀奇,然而智商显得比三岁小儿略高一点如何?

少 数官员真的大慈大悲,忽然为广大读者着想,尽早让《冰点》复刊了吗?非也!他们不过是忌惮国内外的强烈舆论,又顾及自己那一点伪装出来的"国际形象",让 《冰点》的牌子照挂,却抽走《冰点》的灵魂!没有了核心编辑的《冰点》会是个什么样子呢?"跪安"罢了。听着,复刊第一期即批袁伟时遵旨!

 

对不起,《冰点》的热心读者们,伴随你们走过11年了,期期《冰点》刊发后接踵而来的反馈言犹在耳,逢年过节寄 来的贺卡仍历历在目。我们素昧平生,却经常在电话里像老朋友一样交谈,在电子邮件里批评讨论……就在《冰点》停刊这短短的十几天里,我们接到数百个读者的 问询电话,从17岁的中学生到80岁的老知识分子,纷纷写信来表示支持和声援,中宣部老部长、人 民日报、新华社老社长、中共老党员、老干部,公开声讨中宣部官员的违宪违法行为,还有很多读者,愤而去邮局退报。我们感到了人格的慰藉。我们从不孤独。

人 民要的是什么?是宪法赋予的新闻、言论的自由,是对自己生存环境有价值的信息,是对人间不公的调查和披露,是对强势集团的遏制和对弱势人群的扶助,是对国 家民族生存发展所必须的深刻思考。而用纳税人的钱办的报纸,用纳税人的钱来订阅的报纸,却通常被宣传官员强迫塞满垃圾,这是一种非法的滥权和犯罪!不终止 这种局面,人民的精神和创造力就永无焕发之日,公民社会的到来就遥遥无期。

我 们在《冰点》工作,诚惶诚恐,不敢懈怠,编发让读者喜欢的报道、文章,略有美誉,只不过是在按新闻职业的标准尽自己的本分,也是与《冰点》其他同事共同创 造的成果。在这里,我们要向《冰点》的同事们致谢,没有他们的一流表现,不可能有《冰点》的今天。如果我们的维权行动对他们的工作、生活带来什么不便,我 们只能深表歉意,那不是我们的本意。我们所有个人署名行为,由我们负全责,与他们无关。

多少写稿、改稿的不眠之夜,多少紧张、快乐的星期二、星期三, 没老没少的"408卡通世界"。在这里,我们要对《冰点》的同事们说:我们怀念和 你们在一起的快乐日子,我们爱你们。

接下来,我们还要感谢所有十一年来为《冰点》写稿的海内外作者 朋友。我们不会忘记每篇稿子里所蕴含的支持、企盼、熨贴、默契、睿智和激情。我们将会永远珍藏那些可歌可泣的编写往来的故事。

我们两个人,李大同在中国青年报供职二十八年,卢跃刚在中国青 年报供职二十年,算是老报人了。在这里,我们要引用《冰点》纪念中国青年报令人尊敬的总编辑王石先生文章《报人王石》的一句话:"老报人永远不死,他只会 飘然而去。"

我们确信,任何强权都不能扼杀包括中国在内的人类社会对自由的 渴望和追求。

《冰点》倒下。《冰点》无罪。《冰点》再生!

 

                         2006217日凌晨